当楚牧元的额头触碰到那冰冷黑雾的瞬间，世界崩塌了。

没有想象中的撕咬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精神层面的海啸。数百名族人临死前那一刻的绝望、恐惧、不甘，化作实质般的黑色洪流，毫无保留地灌入了楚牧元毫不设防的识海。

“噗！”

楚牧元七窍同时迸出鲜血，身形猛地一晃，险些跪倒在地。他的视野瞬间变成了一片血红，耳边充斥着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凄厉嘶吼，大脑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同时搅动。

在这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疯魔的冲击中，燕赤霄冷眼旁观，等待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神魂崩溃，然后由他接管这具躯壳。

然而，楚牧元没有倒下。

他咬破舌尖，借着那一点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，随后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动作——他将满是鲜血的右手，狠狠按进了那翻滚的尸墙之中。

【血契共鸣】。

这是他在荒野求生时，从《大梦千秋铸神经》残篇中自行参悟的禁忌手段。以血脉为桥梁，放弃防御，让自己的灵魂成为这些无主怨念的宣泄口。

“我是……楚牧元。”

他在识海中一遍又一遍地传递着这个唯一的意念，声音微弱却坚定，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点亮的一盏孤灯。

“我回来了。我来带你们……回家。”

随着血脉气息的扩散，原本狂暴的怨气洪流出现了一丝迟滞。那些在他识海中疯狂撕扯的鬼影，似乎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脉律动，动作变得迟疑起来。

但代价是惨痛的。在这毫无保留的共鸣中，楚牧元被迫“亲历”了每一个族人的死亡。

他在几息之间，死了一百次，一千次。

而在这一次次死亡的轮回中，楚牧元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异常的共同点。

痛。

不是利刃加身的锐痛，而是一种深入灵魂骨髓的灼烧。

所有的记忆碎片中，无论族人是被刀砍死、被掌震死，他们灵魂深处都烙印着一股无法熄灭的火毒。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团在那把杀人凶器上燃烧的毒火，顺着伤口钻进了灵魂，即便肉身已死，灵魂依旧在承受着烈焰焚身的酷刑。

那是一股带着硫磺味、极其霸道且阴毒的火属性灵力。

楚牧元浑身颤抖，汗水混着血水湿透了衣衫，但他却死死地咬着牙，强迫自己去“记住”这种痛。他将这种特殊的“火毒”触感，像刻碑一样刻在自己的脑海里。

这不仅仅是痛苦，这是证据。这是那个凶手留下的、无法抹去的灵魂指纹！

“啊——！”

楚牧元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，那是宣泄，也是誓言。

就在他的神魂即将到达极限的刹那，胸口一直沉默的【道心鉴】再次有了反应。

这一次，不再是刺骨的冰寒，而是一股如同暖阳般醇厚的温热流光。这股暖流顺着他的心脉涌入识海，瞬间抚平了那些因火毒而躁动的怨气。

光芒所过之处，识海中那一张张狰狞的鬼脸开始平复。黑色的怨气褪去，化作了点点纯净的白色流光。

现实世界中，那堵横亘在大门前的尸墙开始消融。

福伯的身影再次浮现，这一次，他不再是那个七窍流血的恶鬼。他那虚幻的面容恢复了生前的慈祥，那只原本阻拦的手，缓缓垂下，似乎想帮楚牧元擦去脸上的血迹，却最终穿透而过。

“少爷……快走……”

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风中，带着最后的牵挂。

随着最后的一缕黑雾散去，通往楚家废墟核心的道路，彻底敞开。

楚牧元孤零零地站在破碎的大门下，身形摇摇欲坠，如同一截被烧焦的枯木。但他眼中的赤红已经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夜色更深沉的冷冽。

燕赤霄在识海中沉默了许久，终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：“算你命大。不过，真正的地狱，现在才刚开始。”

楚牧元没有回应。他伸手握住了胸口那枚渐渐冷却的玉佩，目光穿过空荡荡的大门，看向那片死寂的焦土。

那里，他的父母，还在等着他。